原创

皮肤屏障、敏感肌、皮肤外植体

01 我们为何陷入护肤死循环？

问个问题，有多少人的皮肤是属于敏感肌？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由成分党和“猛药”主导下的功效护肤市场无意中催生出了一个庞大的敏感肌群体，滚雪球一般的屏障焦虑正在迫使着研发方向脱离开被动修复和外部添加的传统路径，努力应对这一变化。

而针对敏感肌的护理也从一个边缘的小众需求，演变为了全球护肤市场的核心驱动力之一。根据市场研究机构Stellar MR的数据，2024年全球敏感肌肤护理市场估值已高达1469.4亿美元，并预计在未来8年以8.5%的年复合增长率持续扩张。Grand View Research 和 GM Insights 的报告也佐证了这一增长，即便是在“易长粉刺的敏感肌”这样细分的领域，其市场规模也已达到数十亿美元级别。

图源Skin Barrier Global Market Report 2025

然而，单纯将这一现象解读为一种先天皮肤类型的扩大是片面的。其深层原因，即是我们面对的是一种“后天致敏”的常态化 。这是过去十年护肤理念激进化的直接后果：在“成分党”和“猛药”思维的主导下，消费者高频使用去角质酸类产品，盲目追求高浓度叠加，导致皮肤长期处于过度负荷状态，皮肤屏障遭受损害。

因此，近些年来大热的精简护肤并非是简单的消费降级，而是表明消费者核心认知的觉醒：他们意识到过度的护肤程序正是导致屏障受损的元凶 。这种觉醒催生了新需求：消费者既要求产品温和、配方透明，又绝不肯在功效上妥协，甚至对单一产品的多重效益抱有更高期望 。他们渴望的是既能修护屏障，又能实现抗老等进阶功效的“科学驱动型”产品。

当“精简、温和、高效”这三个需求同时出现时，传统“缺什么补什么”的“外部添加”模式就撞上了难以突破的技术天花板。以护肤界的黄金标准成分——维生素C（VC）为例，其在实际应用中面临着几乎无解的“不可能三角” ：

活性与稳定性的矛盾：真正具有生物活性的L-抗坏血酸（纯VC）极度不稳定，在水性配方中极易氧化失活 。

渗透与屏障的冲突：纯VC是亲水性分子，难以穿透疏水的角质层。为了强行促渗，配方师不得不将pH值降至3.5以下，而这种高酸性环境对于本就屏障受损的敏感肌人群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陷入为了功效而破坏屏障的恶性循环。

衍生物的效能折损：虽然行业开发了多种VC衍生物以解决稳定和刺激问题，但研究表明，这些衍生物在皮肤内的生物转化效率极低，往往无法有效转化为活性形式，导致功效大打折扣。

这就产生了一个死胡同，我们推崇的外部抗氧化剂，要么高效但刺激且不稳定，要么温和稳定但由于转化率低而无效。市场上的现有产品无法同时满足消费者对于修复屏障与高效抗氧的双重需求 。这迫使研发界必须提出一个全新的问题：如果外部添加的路径已至极限，是否存在一条由内而外激活皮肤自身防御系统的全新路径？ 

02 科学发现“自愈力”的开关

如果说“精简护肤”是市场的呼声，那么“激活皮肤韧性”则是科学的答案。但什么是“韧性”？它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物理屏障增厚，而是一种动态的“反脆弱”能力。发表于2025年《毒理学档案》的一项前沿研究，通过对比单一细胞模型与皮肤外植体模型，为我们捕捉到了这种能力的生物学实体——Hormesis（毒物兴奋效应），从而揭示了什么是皮肤自愈力的开关。

该研究模拟了现代生活中常见的环境压力场景：多环芳烃污染物（以苯并[a]芘B[a]P为例）与紫外线（UV）的联合暴露。众所周知，这两者都是诱发皮肤癌和加速衰老的元凶，但当它们同时作用时，皮肤究竟是如何应对的？研究人员发现，这种应对机制的核心，正蕴含在皮肤复杂的组织架构之中。

首先，研究展示了缺乏韧性支持的后果。在实验中，单一的人角质形成细胞展现出了极高的脆弱性。当B[a]P与紫外线联合作用时，细胞表现出了明显的“协同毒性”：细胞膜完整性被破坏，代谢活性显著下降，且这种损伤随着污染物浓度的增加而急剧恶化。更严重的是，细胞内部的氧化还原平衡彻底崩溃，活性氧（ROS）水平激增，抗氧化剂谷胱甘肽（GSH）被耗竭，进而引发了严重的脂质过氧化。这说明，孤立的细胞在面对复杂环境压力时，往往是被动挨打，最终导致严重的生物学损伤。

两种模型中 CYP450 活性的剂量依赖性相对变化。A 细胞或 B 皮肤外植体在暴露开始时分别单独暴露于 B[a]P 或 UV，或联合暴露 24 小时。

然而，当研究对象转向具有完整组织架构的皮肤外植体时，情况发生了逆转。尽管同样暴露于高剂量的B[a]P和紫外线，皮肤外植体却表现出了极强的稳健性。在细胞模型中出现的严重活力丧失，在皮肤外植体中并未发生，组织依然保持了相对健康的生存状态。这种差异并非源于皮肤对压力的麻木，而是源于其高效的主动防御。

研究发现，皮肤外植体在面对紫外线压力时，并非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启动了一套抗氧化防御系统。虽然紫外线照射增加了一些氧化压力，但皮肤组织通过调动如NQO1等关键抗氧化酶的活性，成功地中和了威胁，维持了氧化还原的稳态，因此在组织层面几乎没有检测到脂质过氧化或显著的氧化损伤。这种能够迅速响应外界刺激并恢复平衡的能力，正是皮肤主动韧性的生动体现。

DNA 损伤水平的变化：A, B 两种模型中 γH2AX 阳性细胞相对于对照的百分比。

在单层细胞中，联合暴露导致了DNA双链断裂的显著增加。相反，在皮肤外植体中，研究人员观察到一种独特的保护现象：紫外线照射在某种程度上反而降低了DNA的损伤水平，甚至抵消了部分由B[a]P引起的遗传毒性。研究者指出，这极有可能是因为适度的紫外线刺激“唤醒”了皮肤组织内潜在的DNA修复机制。换言之，具有韧性的皮肤组织能够识别危险信号，并主动调动修复资源来对抗损伤，从而将潜在的致癌风险降至最低。

这项研究深刻地阐释了“皮肤主动韧性”的生物学本质：它不是简单的角质层加厚，而是依赖于完整的组织架构、细胞间的复杂通讯以及抗氧化和DNA修复系统的协同运作。这一发现为理解皮肤在环境压力下的自我保护机制提供了全新视角。可以见得，未来的精简护肤产品所要具备的，正是这样的“激发”皮肤的韧性，让皮肤自我修复的“轻”功效。

03 从“成分内卷”到“通路激活”

如今，全球领先的美妆集团已敏锐地将研发重心从“外部添加”转向“内部激活”，许多品牌并不是仅仅停留在了理论层面，更是通过旗舰产品的升级和新产品线的布局，在Nrf2通路和细胞自噬通路两大领域形成了清晰的商业化版图。

① Nrf2通路：公认的细胞抗氧化防御的“总开关”。

欧莱雅集团意图抢占Nrf2的消费者心智。在兰蔻全新升级的第三代超修小黑瓶中，欧莱雅基于27年的研究，直接将Nrf2定义为“修复开关”。其核心成分Beta-Glucan-CM被明确宣称为Nrf2激活剂，旨在启动皮肤内源性抗氧化防御，从而实现减少炎症、增强屏障和逆转衰老的三重功效。

图源兰蔻官方

醉象（Drunk Elephant）则将Nrf2机制融入了具体的“抗污染”场景中。其“D-Bronzi”产品利用多酚成分激活Nrf2/ARE通路，以对抗由污染诱导的ROS毒性。这种策略避免了生涩的机理解释，直接向消费者传递了易于理解的场景价值。

② 细胞自噬通路：日系巨头的差异化竞争

花王集团聚焦“屏障结构化”，花王发现桉树与越橘提取物的组合能激活角质形成细胞的自噬活性，进而促进“兜甲蛋白”的表达。由于Loricrin是构成角质层包膜的关键蛋白，花王由此构建了“激活自噬过程→增加结构蛋白组件→最终强化物理屏障”的完整闭环，精准击中敏感肌人群的核心痛点。

资生堂则选择了更进阶的抗老赛道。其2023年发布的关于“替代性自噬”的研究，利用特定植物提取物激活自噬通路，旨在清除由紫外线造成的细胞损伤，并抑制胶原蛋白降解。这意味着资生堂将自噬作为一种“细胞清洁机制”，通过清理光损伤来实现由内而外的抗光老化，与花王的屏障修复路径形成了有效互补。

这些前沿布局共同揭示了护肤产业的未来走向：竞争的焦点已经从粗暴的浓度内卷升级为了精妙的通路调控。

因此，现如今单纯的成分堆砌已经很难再成为差异化竞争优势的王牌，扎根皮肤的基础研究和生物学逻辑，适度激发皮肤自我的防御潜能，或许才能在“精简护肤2.0”的时代留下新的声响。